李毅:雨之聲
夜深了,我起身開起臺燈,屋內(nèi)頓時明亮起來。我拿起筆,飽蘸濃墨,在自己創(chuàng)作的一幅花鳥畫中,寫上“高樓曉見一花開,便覺春光四面來”“草長鶯飛二月天,拂堤楊柳醉春煙”的句子。
“嘀嗒……嘀嗒……啪啪……啪啪……”窗外響起了下雨聲。在夜深人靜的時候,這雨聲輕輕地打著窗罩,拂撩著我的聽覺,觸動著我的心靈;這聲音多么的好聽,仿佛是百靈的叫聲。雨之聲,讓我放下手中的筆,走出屋外。
屋外數(shù)百步,是風(fēng)光旖旎的“龍柏園”。雨輕飄飄,打濕了樹,打濕了路,唯獨(dú)沒打濕園里五彩繽紛的燈光。我置身于雨中,遠(yuǎn)處的樓房,近處的光影,相對于白天人們在這里練拳、跑步、遛鳥、跳秧歌、下棋、放風(fēng)箏的熱鬧景象,更顯得寂靜了。
昨天,也是在這里,我和老劉、大江、胖春、水旺一起在觀賞園中的景致,多么的美妙呀。柳樹的枝條上掛滿青翠,楊樹的葉子翠綠,薺菜、苦菜、白蒿的莖葉緊緊地貼在地上,不知名的草兒,露出零零星星的小尖;唯獨(dú)那桃樹滿冠飛紅,香氣四溢,蜜蜂在花叢中翩翩起舞,撥弄著弦音;漫步樹中,抓一把空氣,仿佛能擰出綠液、甜汁。雨越下越大,在這里,我踏著燈光,掩不住奔放的情,聽“刷刷……刷刷……”攪動花香的雨聲,好輕好輕;我在喘息中,暢飲著雨中的詩意,我的心動在減速,腳步在放慢,甚至不敢多邁動一步;此時,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與雨音聲連在一起了,這是大地的蓬勃張揚(yáng),是生命的綠在升騰。
我停住了腳步,一看表已到二十三點(diǎn)了。我返身往回走,不知不覺到了家中。我的衣衫淋濕了,妻子已睡熟了,正做著甜甜的夢。我桌子上那幅畫的字也干了。我把畫收起來,又讀起書來,我的思緒飄到了故鄉(xiāng)。
故鄉(xiāng)在煤城南邊,依山傍水,名曰柴陽,這里一年四季都是美麗漂亮的。
夏天,村子里的小河緩緩而流,清澈見底,魚兒嬉游,蟬聲起伏,蛙聲陣陣;村子被莊稼圍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,田野里的玉米、高粱、大豆揚(yáng)著綠波;傍晚,村里的人拿上草墊子、凳子,三五一伙、七八一群,手搖蒲扇,喜氣洋洋地在河灘處乘涼,陳大哥講村里的故事,鄭二嬸談莊稼的收成,王三叔說古戲的唱詞,熱熱鬧鬧。最有趣的是鄰家的張大嫂在唱柴陽琴書:“你聽的吧,哎嗨嗨……哎哎嗨,咱家鄉(xiāng)好家鄉(xiāng)好,俺住在柴陽莊,山清水秀風(fēng)光俊風(fēng)光俊,俺唱的是村里喜事多,啊唉咿……啊唉咿……呀呀咿,糧滿倉腰里鼓,家家電腦學(xué)文化學(xué)文化,越學(xué)覺得知識多,把科學(xué)種田記心窩記心窩,咱一畝比過去產(chǎn)量增四倍多,哎嗨嗨……哎哎嗨,增四倍多四倍多,啊唉咿……啊唉咿……呀呀咿。”張大嫂唱得有滋有味,人們聚精會神地聽著,河灘上不時地發(fā)出咯咯的笑聲。“啪啪……啪啪……啪啪……”天空落下雨點(diǎn),霎時,電閃雷鳴,“嘩嘩……嘩嘩……”雨下得大起來,如箏瑟齊鳴、羯鼓同擂。此刻,大家不慌不忙,用草墊子遮著,向河灘的瓜棚里奔去。
百里田野籠罩在涌動的雨聲中,莊稼都在這雨的世界里貪婪地跳躍著,聽樹影在風(fēng)中搖,在流水里晃;莊稼、花、草的清香,泥土帶有植被的氣息,沁人肺腑。這景致簡直就是狂奔、熱烈,那綠色的韻罩上了光環(huán),河灘上、石墻上、房頂上似翠玉銀珠般飛動著亮點(diǎn),斷斷續(xù)續(xù),錯落有致,有緩有急,如竹弦在顫聲,好一場夏雨,為莊稼的成熟帶來了瓊漿,為村里人帶來了豐收的金黃。
夏天的雨聲是奔放、狂野的,而秋天的雨聲是綿綿的、柔柔的。
秋天,田野里的菜仍泛著綠,樹架子上的葡萄玲瓏剔透,桃子露出了紅撲撲的臉蛋,蘋果閃著金彩,尤其是棗兒涂上了口紅,甜蜜地對人微笑;鳥兒唱著動聽的歌謠。在不知不覺中,空中卻飄起雨來,淅淅瀝瀝的雨絲罩住了柴陽湖,如細(xì)紗般飄逸。我在湖畔漫走,用相機(jī)拍攝湖中雨景。此刻,我想起“空山新雨后,天氣晚來秋”“寒山轉(zhuǎn)蒼翠,秋水日潺潺”“秋蘭映玉池,池水清且芳”“颯颯秋雨中,淺淺石溜瀉”的句子來。此時,湖的四周溟濛一片,唯雨兒輕輕灑灑,揚(yáng)揚(yáng)落落,在路石上彈瑟,在水中撫琴;對對情侶,在湖岸的石路上撐傘信步,輕聲對答;三口家人,在湖岸上的六角亭里,打鬧游戲,高聲放歌;一對耄耋老人,撐起太陽傘,在傘中舞動著長長的彩綢,步子自如,瀟灑美觀。不時地,湖岸邊的樓上傳來悠揚(yáng)的二胡聲,聲音如溪流淙淙,歡暢的音符經(jīng)過層層葉子的傳送,變得飄飄渺渺如仙歌似天籟,讓人心情激昂。
我伸手拾起一片樹葉,輕輕地含在嘴里,慢慢品嚼,那軟綿綿、柔津津的香味爽極了,如湖水的清澈透亮全身,似雨的蜜語纏繞衣衫;此刻,我厚重思戀的心緒像雨中悄然落下的一片片秋葉,隨風(fēng)而飄,慢慢地恬然安靜了……我回味著湖中的秋色,驅(qū)車往家趕,妻子已在門口等我多時了,我握著妻子的手回到家中。
我迷戀雨的神韻,向往雨的流動,有雨就有綠,有綠就有生機(jī)、就有收獲;我贊美雨,尤其贊美靈動的雨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