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不去的舊時光:縫紉機
隨著夏天的悄悄離去,曾縈繞我們身邊的炎熱、酷暑也隨之逃離了這個世界。閑來無事的母親開始鼓搗家中那臺上海牌老式縫紉機,說是要為我那睡覺不踏實的兒子縫一個肚兜,以免晚上著涼。雖然我和妻子極力勸阻,“買一個也花不了多少錢,何必費這神”。但最終還是拗不過母親。母親說到:“趁我還活泛,就多為孫子縫些衣物,再過幾年也許就沒精神做了”。其實我心里明白,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母親怕縫紉機放的時間久了,就壞了。
從我記事起,這臺縫紉機就一直伴隨著母親,它是父親和母親結婚時爺爺托了好多關系才買到的,年齡還要比我大9歲之多。每當提起這臺縫紉機,母親總是異常激動,連臉上的皺紋也隨之舒展開來。
70年代,爺爺是城里赫赫有名的修表匠,在南門的五金廠附近開了一家鐘表修理店,各種高、中、低檔鐘表都修理過,可謂是技術精湛。在那個經濟相當貧困、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,一塊手表可能需要普通工薪階攢上大半年的錢,而且往往是有價無市。因此,能夠到爺爺店里修表的人,都不是尋常人,所以爺爺能夠買到縫紉機也就不足為怪了。
母親本就出生貧寒,從小艱難的歲月磨煉了母親剛毅、勤勞、任勞任怨的秉性,也練就了一手好針線活,裁、剪、納、縫、補、繡,無所不精。自從結婚有了縫紉機之后,母親就像一個過年有了新衣穿的孩子,滿心的歡喜。母親常常在夜里坐在縫紉機旁,弓著腰、瞅著眼縫衣服、納鞋墊。而我和姐姐就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寫作業(yè),那泛黃的燈光,伴隨著母親踩著縫紉機踏板發(fā)出“咯咯咯、咯咯咯”的聲音,溫馨了那個樸素的家,也溫暖了我們的童年。街坊鄰居都夸獎母親的針線活兒好,我和姐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穿過赤腳露腿的衣服,雖衣服陳舊,但也是干干凈凈、整整齊齊的。這都得益于勤勞的母親。
記得小時候有一首歌曲叫《中國娃》充斥著大街小巷,里面有一句“最愛穿的鞋是媽媽納的千層底呀,站的穩(wěn)哪走的正踏踏實實闖天下”。能夠穿上母親親手縫制的鞋是最讓我引以為豪的,因為那縝密的針腳里縫進了母親對我們的濃濃愛意。母親的“千層底”的確牢靠,無論怎么穿都不破,直至不合腳才光榮退役。
后來,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,身邊的同學都穿上了球鞋或旅游鞋,母親為了顧及我們的自尊心,就不在給我們做衣服、做鞋了,使用縫紉機的頻率也逐年減少。但作為母親的心愛之物,她還是會時不時給機身上一些潤滑油,踩一踩踏板,縫個坐墊或者枕頭套之類的。再后來,老屋幾經翻修,早已不見了從前的模樣,那臺留有母親體溫的縫紉機終于閑置下來了。母親深怕磕了碰了,就用泡沫塑料包了個嚴嚴實實,小心翼翼的搬到了閣樓里。
如今,縫紉機再次被搬出來,我們心里都在打鼓:還能不能使用了?在母親的引導下,我將機身從隔板里翻轉出來,并用棉布拭去散落在上面的灰塵。父親將連接踏板與機身的傳動皮帶裝好,又給運轉滑動部分仔細加了油。“這樣可以了吧?”我向母親問到。母親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牙刷,走向前掀起了縫紉機針板,一邊刷里面的細小部件一邊說到:“你們只適合干粗活,細活還的我上手,我的‘老伙計’只有我才懂?!苯涍^幾番折騰,終于準備就緒。母親找來一塊布,輕輕踩動踏板,看著輪子飛快地轉動,針頭上下不斷跳躍著,“我的‘老伙計’還健在”,母親興奮不已。那“咯咯咯、咯咯咯”的聲音再次響起。我們都不自禁的拍手叫好。
母親戴上了老花鏡,埋著頭,左手拽著布頭,右手握著轉盤,雙腳踩著踏板,眼睛盯著針頭不敢有絲毫的松懈,時而停下撩一撩散落的發(fā)絲,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。不到半小時,兒子的那件肚兜就縫好了,母親不顧身體的倦意,就跑去給兒子試穿,看著剛好合適,母親的臉上隨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。
“誰言寸草心,報得三春暉?!比缃?,大街上到處都是琳瑯滿目的服裝店,讓你應接不暇。彈指一揮間,母親的縫紉機已將近40歲,儼然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。但每當我看到角落里的縫紉機,總會思念起在昏暗的燈光下不辭辛勞為我們縫制衣服的母親,回憶起我那充滿快樂的童年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