蒲白建莊礦業(yè):煤的回憶
那是一個黎明的早上,淡黃色的霞光籠罩著整個村莊,籠罩著一個邊遠的山區(qū),李小東家院中的那棵大槐樹這時一動也不動,它托著長長的樹影為這個院落塔起了樹蔭。這棵老槐樹是俺兒時的伙伴。俺小時候,俺奶晚上曾在樹下給俺指著夜空中的銀河,給俺講過牛郎織女被隔在銀河兩岸的故事。俺長大后,我曾在這棵老槐樹下讀完了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、《烈火金剛》和《歐陽海之歌》等長篇小說,俺還在槐樹開花的時候用竹竿在枝杈上打過槐籽,那槐花籽像雨點般嘩嘩落下。俺站在槐樹下,摸著它粗糙發(fā)黑的皮膚,回憶著往事,是它,用它那槐籽買的錢每年給俺交的學費,俺默默地向它告別。它用壯闊而結(jié)實的樹冠,像傘一樣地伸張著,好像要把俺永遠的罩護在它的蔭庇下,但是,為了這個家俺不能不離開它。這時朝霞已散,俺透過樹葉的縫隙,看見了晴空萬里的天空和那彎即將落的殘月。
一想到這棵樹和這個家,俺再摸了下口兜里的那張招工通知單,我的心情就感到無比的沉重。俺們那個年代大部分都是社會招工的,所以俺就偷偷背著父母去報了名。俺被錄取后,俺回到家就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俺娘。俺娘雖然沒有說什么,但俺能看見娘臉上的表情,她的表情告訴俺她心中的不悅。俺內(nèi)心十分的理解俺娘。她抓養(yǎng)了俺們姐妹四個,俺姐已經(jīng)出嫁,俺還有兩個小弟年齡還小,一個18歲、一個14歲,俺二弟雖說已經(jīng)18歲了,可是二弟他六歲那年就患上了腦膜炎后遺癥得了——半身不遂,他的生活起居都是靠俺娘和俺照顧的,俺走了以后娘的負擔肯定會更加沉重!加之俺們河南人從觀念上就對到煤礦工作不怎么看好。俺爹他已在炕上睡了好幾天了,我沒有敢告訴他我要去煤礦上。直到俺臨走的時候,俺才戰(zhàn)兢兢地對他說,親爹我要去煤礦工作了,你在家多保重自己的身體。“文革”中俺們家受到很大的打擊,雖然已經(jīng)得到了平反,但俺們一家人,卻都高興不起來。那是因為俺爹他親自在家喂養(yǎng)了一頭奶山羊死了,已長到40-50斤重的奶山羊,突然得羊瘟死了。它可是俺們一家人的心血?。≡谀莻€割“資本主義”尾巴的年代里,俺們農(nóng)民養(yǎng)豬,羊是唯一的經(jīng)濟來源渠道,更何況羊已經(jīng)養(yǎng)那么大了。
當時有個投機倒把的肉販子,要給俺爹10元錢把死了的羊賣去買肉,被俺爹當時就回絕了。爹讓俺在老槐樹下挖了抗,把羊深埋在了那棵老槐樹下面。就是因為這個事情,爹一急努火上身,再加上感冒,就臥在床上起不來了。聽到俺對他說要去煤礦工作,他的表情確異常的平靜。他對俺說道:“孩”“離開農(nóng)村也好,你有文化,出去闖闖也是好事情。只是你要去煤礦上班還是讓爹楸心呀,你說你一個人也沒有出過門,萬一出個啥好呆你讓爹咋活呀?現(xiàn)在俺孩要一個人出門去煤礦上班,你讓爹我怎么能放心下?好吧,你想去就去吧,家里你不要操心,你可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呀,到井下了千萬千萬要注意安全呀”爹的幾句話,讓俺不由地落了幾滴淚,俺的心頓時受到了一絲安慰。因為俺們家成份高,有幾次征兵,俺體檢都合格,但是卻被政審掉了。這次俺得到爹的同意后,就去大隊辦理了俺的戶口轉(zhuǎn)移手續(xù)。
手里拿著大隊開的戶口介紹信,再一想到馬上要離開俺生活了21年的家鄉(xiāng),離開親爹親娘和兄弟,奔向那深山老林的渭北高原,奔向那從沒有去過傳說中的黑腰帶,俺要去煤礦扎根,俺感到很無奈。——這就是俺的命,除此以外,俺好像再沒有別的選擇了。
啟程就在今天。俺娘早已經(jīng)起床了,娘為我做了我最喜歡吃的家鄉(xiāng)簿餅。行李是昨天中午俺三爸幫我捆綁好的,他們怕我走的時候慌里慌張的忘帶東西。其實,也沒有什么東西,就是一床被子和一個小褥子,一身舊的再不能舊的換洗衣服在被子里夾著,用一條老粗布床單包住,再用一根麻繩捆好;一個印有“紅軍不怕遠征難”的軍用黃挎包裝著俺娘給我準備的針線包。在那個年代,誰能有一個黃軍用挎包那已經(jīng)是奢侈品了,俺娘給我把簿餅饹好了,里面多了些香油味道。看著香噴噴的簿餅,我心如刀割難以下咽,俺娘一再催促,我才勉強吃了一個。我向爹告別時,爹給我手里塞了10元錢,說是出門在外好有個支應(yīng),不能困住自己了。我留下5元錢,對爹說:“車票由單位統(tǒng)一買,不用我們掏錢買。到了單位以后,還能預(yù)借生活費。
這5元錢你們留著,家里還有兩個弟。”我走到娘的跟前,她動也沒動,一聲不吭,眼睛紅紅的。我把張開口的嘴又閉上了。我在屋里裝著找東西轉(zhuǎn)了一圈,才輕聲地對娘說:“娘,我走了?!蹦镟帕艘宦暎捅尺^身去,我看見娘的眼里含著淚花。我的心難受的邁不動腳步,心幾乎要碎了…… 三爹過來說:“孩子快走吧!再不走時間就來不及了。”三爹提起我的行李就放在他的自行車衣架上。走出了家門,我回頭看了一眼我們家門上的楣頭方鑲嵌的“耕讀傳家”的老屋,看了一眼娘單薄的背影,我永遠把這一切深深印在了我的心底。
這時候,有一只杜鵑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來,落在老槐樹頂,連聲叫道:“不如歸去,不如歸去……”這個聲音一出來我的心就猶豫了,去還是不去呢?在三爹的一再催促下,我艱難的邁開了腳步。
家離縣城的火車站還有30多里地。俺三爹推著自行車走在前邊,我默默地挎著軍用包在后邊走著。路的兩邊柳樹在微風吹拂,擺動著它那阿娜多姿纖細的柳枝;麥田里已泛黃的麥子,在風的作用下掀起一層層的麥浪,發(fā)出“沙、沙、沙”的聲音。走了一段路后,三爹告訴我:“你爹剛才給我再三叮嚀我,讓我告訴你到了地方一定要給家里來封信,讓他們放心。去了不管干什么活自己要多留神,不要蠻干,你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。聽了三爹的話我眼睛又一次的濕潤了。
到了火車站,三爹看著我進了檢票口就騎車回去了。進了車招工來的領(lǐng)導集合好隊伍,點了名,就領(lǐng)著俺縣160多名愣頭青登上了北去的悶罐車?;疖囕d著我們駛過鄭州、越過洛陽,進入渭南,離家遠了,遠了,更遠了……
我們終于到達渭北高原上的一個煤城——蒲白局,我們又換乘老解放牌敞篷汽車。汽車沿著山道,穿進罕井,越過馬村,翻過王河溝,一路上上下下的顛簸,趕夕陽落山的時候俺們到了目的地——新建井《今天的白水煤礦》。帶隊的領(lǐng)導對俺們說,從明天起,你們就開始了人生又一次新的生活。這就是你們的家,以后你們的祖祖輩輩就要扎根在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