帶母親出去走走

　　我那羞澀的母親，除了到最近的菜市場買菜，幾乎不會主動走出小區(qū)——母親不識字、不會看路標、不會講普通話、不會使用手機，若迷路，都沒辦法與路人溝通。所以，母親從不主動要求去哪兒，而平時只要帶母親走出家門，哪怕僅僅是出去吃頓飯，都需要我寸步不離的陪同。

　　可能因我焦躁、心急，無意中對母親使用過不恰當?shù)难哉Z，后來，每當我告訴母親“收拾一下準備出去”時，我那“口是心非”的母親，嘴上總會說出“哪兒都不去，去了就是給你添累贅”的客氣話，眼神里仍然流露出對“出去走走”的向往——母親的生活過于單調，她比我更需要走出去散散心、透透氣。因此，走到哪兒我都要帶著母親。

　　帶母親一起穿梭于夜市、商業(yè)街、小吃街時，母親會感嘆城市的繁華，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會讓母親想到老家鎮(zhèn)子上的集市，用母親的話說，老家的集市雖小，倒也是五臟俱全，尤其是價格公道。無論是在老家的集市還是在城里的商場，母親像所有愛美的女人一樣，眼睛一直在各式各樣的衣服和鞋子上，根據母親的表情和她在某一處停留的時間，我會恰當?shù)耐茢喑鏊馁徺I愿望，力所能及地讓她滿意而歸。

　　“出去走走”的方式除了逛街、逛公園，偶爾也會帶母親來一場說走就走的短途旅行——比如重陽節(jié)，一時興起帶母親走出淮南，去爬八公山之外的另一座山。

　　母親跟往常一樣，上車時不問去處，因為即使她問了、我說了，她也不知道哪兒是哪兒;怕影響我開車，上車后她也很少講話，少言寡語只管跟著我走。

　　到了目的地我才發(fā)現(xiàn)考慮不周，這充滿儀式感的“爬山”，適合母親嗎?母親腿腳還算利索，但畢竟71歲了，晚上的例行散步已經跟不上我和孩子的節(jié)奏;母親患有老慢支，稍微多走幾步路，喉嚨便像風箱一樣呼哧呼哧喘個不停……她還能戰(zhàn)勝這座海拔1800米的大山嗎?

　　山風吹起母親的白發(fā)，讓她臉上的溝壑一覽無余，我懊悔不已?？赡赣H已經躍躍欲試了，她的臉色因激動而微紅，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滿驚喜——南方的山比北方的山秀美，這時節(jié)層林盡染，更是美不勝收，不識字的母親雖不會感慨，但已經完全被山里的景色吸引!

　　好在上下山均有纜車可乘。這是母親第一次體驗纜車、玻璃棧道、玻璃橋，既忐忑又興奮，像孩子一樣。

　　纜車之外余下的幾公里，怕母親腳步不穩(wěn)，我一直跟在她身后。母親的腰背不再挺拔，在望不到頭的臺階上，像是匍匐前行，每當她喉嚨里的聲音沉重起來時，就要停下來歇一會兒，一共不過兩三個小時的路，我們用了五個小時才走完。

　　返程路上，母親的話多了起來，和孩子嘮叨白天的所見所感，和我念叨老家的山山水水，聽得出來她很開心，問她幾次都說不累，我初到山下時的那一點懊悔完全釋然了。

　　原來71歲的母親還不老呢!那我們錯過了多少美景?我決定，趁母親還有體力，帶她走出去，去不同的地方，去體驗更新鮮的事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