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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

作者:郭倩 2020-05-14 08:05 來源:煤礦安全網(wǎng)


“又是女孩......”1989年冬月,隨著外婆和父親的一聲長嘆,我出生了,作為家里的六姑娘,我能感覺到父親當(dāng)時的絕望和無奈。在當(dāng)時,在陜北,在農(nóng)村,在那樣一個重男輕女思想的禁錮下,父親頂著巨大的輿論壓力,夾著家里的錄音機交到了大隊。

在我弟弟沒有出生之前,我們有幾間土房,其中有一個叫做伙房,也就是今天的廚房,為什么叫做伙房,因為除了做飯,還能用來儲存東西,尤其是做飯燒的柴火。

我清晰地記得,我們家有一個用紅柳枝編制的筐子,平常用來撿拾一些玉米芯子和驢糞蛋子,就是這個筐子,是我小時候的“嬰兒床”。每逢計劃生育來檢查,我就悄悄地鉆進(jìn)這個臭烘烘的筐子里,一聲都不敢吭,在一堆柴火中開始漫長地等待,那一年我四歲。

周圍的鄰居都說我是我父親撿驢糞蛋的時候撿回來的,我嘴上不敢反駁,但是我心里常想:“不會的,家里有這么多姐姐,不會再撿一個女孩子”。

迫于生計,父母無奈將兩個姐姐抱養(yǎng)給親戚,常聽父親和母親聊天,說那兩個姐姐在親戚家過的很好,活不讓干,都是家里的寶,我和三姐心里由衷地羨慕,真希望也有一戶有錢人家,來將我們抱了去,去過好日子。在我大姐工作之前,二姐、三姐和我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,都是大人的衣服裁剪一下,縫縫補補一個傳一個,能遮體就行。有很多次,跟隨父親去集市買化肥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那兩個姐姐,看見她們穿的新衣服,手里拿的零食,白白嫩嫩的皮膚和手,只敢遠(yuǎn)遠(yuǎn)看看,并不敢上前說話,那個時候,小小的我們都有了自尊心和羞恥心,覺得自己十分寒酸,怕被人笑話。

終于,93年的時候弟弟出生了,弟弟的出生,帶給了家里無盡的歡樂和榮耀。弟弟仿佛一道光,照亮了那幾間土房,也照亮了父親和母親的心。我清晰地記得,弟弟出生的那個晚上,我和三姐打打鬧鬧不睡覺,母親嫌吵鬧,就去了隔壁房,等我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,外婆拿著雞毛撣子高興地?fù)壑覀兗业拇蠊?,邊撣邊說,你媽媽給你生了一個弟弟,而爸爸呢?早就騎著他的大梁自行車去大隊交罰款去了。

我和三姐,就像小喇叭,逢人就說,我弟弟長得黝黑黝黑的,我弟弟的頭發(fā)是黃的...那一年,別提多開心了,因為弟弟的到來,父親走路都是帶風(fēng)的,而且父親打定了要蓋新房的主意,那一年,我五歲。

等我和三姐到了上學(xué)的年紀(jì),還是“黑戶”,好在,當(dāng)時的小學(xué)就在村子不遠(yuǎn)的地方,校長也是認(rèn)識的人,雖然比同齡人晚幾天,也總算是有學(xué)可以上了,那時候,不知道大學(xué)是什么?也不知道讀書能干什么,腦袋里就一個信念,上學(xué)不用干活。說起干活,也是伴隨了我整個小學(xué)和初中。

正月還沒過完,就開始刨玉米根,那個時間段,地還沒有完全消凍,得先用噱頭把玉米根掏出來,晾幾天,然后用錘子打掉玉米根上的土,再用鈀子把玉米根堆在一起,放火燒干凈。等三月來了,十幾畝玉米根根也掏完了,就開始了掏糞,給地送糞,犁地、墨地、鈀地等一系列后續(xù)動作。別看那時候才八歲,什么活父母都放心交給我們干,沒勁就多輪幾次噱頭,三五次下去總能掏起一個玉米根根,趕驢車車送糞,父親負(fù)責(zé)裝車、卸車,我們倆負(fù)責(zé)牽驢,驢走多快,我們跑多快,想想現(xiàn)在的孩子八歲能干什么,買個醬油,父母還不放心。

整個八月,秋雨連綿,擔(dān)心向日葵爛在地里,我們?nèi)胰伺芰喜家徽煲徽旄钕蛉湛?,盼星星盼月亮,終于到晚上了,飯也不想吃,就想趕緊上炕睡覺,結(jié)果還要被俠住打向日葵,要把那個瓜子打出來,一手拿著木棍,一手拿著向日葵,因為瞌睡,手不知道被木棍打了多少回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,總算能睡覺了,第二天不到五點就被叫起來開始新的收秋。

一天之中,最開心、最幸福的時刻就是躺在拉滿莊稼的驢車上,走在回家的小路上。那車布滿刺的車上仿佛就是現(xiàn)在最柔軟的大床,眼睛閉著,聽著噠噠的蹄聲和遠(yuǎn)處牧羊人的吆喝聲,還有父親和母親沉重而疲憊的腳步聲,慢慢地進(jìn)入夢鄉(xiāng)。夢里常常夢見自己坐在一個大樹墩上,望著夜空中的繁星,漫天的繁星都在對我微笑。那個時候,我們也不哭鬧、也不敢向父母撒嬌,餓了就吃帶的干糧,只是在我幼小的心里,天天期盼上學(xué),沒有想過怎么出人頭地,就是簡單地不想繼續(xù)這樣干活了,現(xiàn)在想想,如果當(dāng)時父親不堅持送我們?nèi)W(xué)校,那現(xiàn)在的我,也一定是不能坐在這里寫文章的。

記得去年,電影《悲傷逆流成河》上映后,我在電影院哭的稀里嘩啦,同情女主易遙遭遇的同時,也勾起了我和三姐那段心酸的求學(xué)路。村里有一戶人家,大人精神有點問題,生了兩個女兒,我們從小就怕她,怕什么來什么,那個時候因為父親當(dāng)了個隊長,村民經(jīng)常因為土地糾紛吵吵鬧鬧,無論父親怎樣做,都是眾矢之的,大人之間的恩怨,往往會被家里的孩子聽了去,也成了排擠我們的充分理由。課間十分鐘堵在教室里不讓上廁所、放學(xué)路上三姐騎車帶的我,連人帶車被推到在沙窩里,嘴巴里全是沙子,還給頭上撒沙子,還有那些難聽的順口溜,伴隨著整個回家路(步行大約15分鐘路程)。他們有時會親自動手,而更多的時候,會指揮那家人的兩個女兒,打我,挖我!而我根本不敢還手,只會哭,臉上經(jīng)常是長一道、短一道的疤痕。到今天為止,這些我不愿意去提及的往事,都是心里的一道傷疤,我現(xiàn)在都忘不了那兩個女孩邊打邊挖邊笑、還有一旁人起哄的場景,我想現(xiàn)在都已成年的他們一定不知道曾經(jīng)的他們給我們造成了怎樣的心理創(chuàng)傷。

童年種種經(jīng)歷,都成為了我成長的奠基石,我無法改變當(dāng)時那種現(xiàn)狀,但是我們所有人都在努力尋找新的出口,吃的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。我們幾個姐妹,大姐不負(fù)眾望考取了師范學(xué)院,是我們村走出的第一個女大學(xué)生,連二連三我們都走出去了,二姐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,三姐自己經(jīng)營著兩家店,弟弟更是研究生畢業(yè),目前在華為公司工作,而我,也在不斷地努力蛻變中。

時間不會忘記,所有我吃過的苦,受過的累,都是我成長過程中的沉淀,一路成長,一路蛻變,終將會使我變成更好的自己,時間會記得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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