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煤書生10
第三章 范師傅 3
范修正當即給他講了一個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：
那是剛參加工作的一個班，他和師傅在一個架子組。工作面放完炮，溜子道從下面空了上來，人們開始爭先恐后地向里面攉煤，只有把煤清理一部分才能進行掛梁支柱等后續(xù)工作。
攉不長時間煤，下面運輸系統(tǒng)不知何故停了，煤自下而上地滿上來。趁這個機會，他和師傅開始掛梁支護，掛了八九根頂梁，支起四五棵支柱，溜子道又自下而上被人搗了上來，搗溜子的人正好搗至他們跟前，那人腳未站穩(wěn)，順著溜子道滑了下去。
師傅當時讓范修正看著不要再向上搗溜子道，而他自己一面大喊：“不好!有人從溜子道里滑下去，下平巷停留子。”一面一溜煙地向下跑。
盡管人們大聲喊著，師傅趕到下平巷時，那人仍然被溜子拉出十多米，背上被劃出很多傷痕，腿也被折斷，在家養(yǎng)傷半年多，后來去了輔助單位。
范修正最后道：“不要小看這件事，井下沒小事，絕不能麻痹大意!”
聽罷，任衛(wèi)東認為師傅心是好的，提醒自己注意，卻對故事真實性有些懷疑。
今天這班，師傅那組人員比較齊。
工作面放罷炮，溜子道通了上來，任衛(wèi)東跟著師傅攉煤。
范修正囑咐道，一定要看好腳下，溜子道很滑，比冬天里河壩里的冰還滑。
任衛(wèi)東心道，這我知道，那天扛溜槽時，就用手摸過，這家伙確實奇滑無比，但是這有什么，注意就是了。
心里這樣想著，任衛(wèi)東卻沒有過于在意。
攉著攉著，溜子道滿上來。
這時候正需要一棵支柱，師傅隨口喊道：“拉棵柱子來。”
一看別人忙著，任衛(wèi)東自己從老空檔里拽出一棵支柱，拖著拉向煤璧側，向溜子道內一看，里面有煤，就沒有如往常那樣跨過溜子拖拉支柱，而是一腳站在溜子道里，一腳站在外面。
正拖著，溜子道從下面通了上來，這時溜子道里的煤已經不能支撐住他的腳。
只覺得腳下一滑，一個扒叉，任衛(wèi)東順著溜子道滑下去，盡管搗溜子道的人很機靈，伸手去抓卻失手抓空。
“啊”的一聲，范修正知道是任衛(wèi)東聲音，趕緊扔下托起的頂梁，順著溜子道跑下去。
幸好，下平巷溜子停了，煤從溜子道下面淤上來十多米，任衛(wèi)東沒有滑倒下平巷，否則真不知道是什么后果。
等范修正跑到跟前時，任衛(wèi)東已經從溜子道里爬了出來。
只見任衛(wèi)東臉色鐵青，驚魂未定。范修正把他扶到下平巷，看了看身上，沒有什么痕跡，腿也能活動，還能走路。
班長闞尚旺和工人們都也跑了過來，見任衛(wèi)東沒什么事，安慰一番，回到各自地點繼續(xù)自己的工作。
盡管只是虛驚一場，卻使任衛(wèi)東意識到井下工作是多么艱辛和不易，更感到師傅、闞尚旺和其他工友對自己那么關切，他們都是好人，這樣的人可敬可親。
下班路上，范修正安慰道：“井下的活，確實苦點累點，還有危險。其實也不是多么可怕，這里面是有學問的，煤礦這活要穩(wěn)、快、準，不能出差錯，安全千萬要注意。其實也沒什么，不像人們說的那樣多么危險可怕。只要心細就不會出事，出事的都是馬馬虎虎不在乎的。”
上井洗澡時，范修正笑道：“今天嚇得你不輕，咱倆家里喝兩杯，一來給你壓壓驚，二來練練酒量。”
心里熱乎乎的，洗澡后，任衛(wèi)東在小賣部提了兩瓶二鍋頭，一個豬耳朵，一斤花糖和兩個豬蹄，跟著師傅來到他家。
房間不大，收拾得干凈利落。
一個女人正在逗孩子，見任衛(wèi)東進門，范修正介紹道：“衛(wèi)東，這是你嫂子，張秋文。秋文，這是我徒弟，任衛(wèi)東。”
“小任，來啦，他這幾天總是說起你。”這聲音熟悉親切，怎么與娘一樣的聲音，任衛(wèi)東一怔，隨后立即回過神來，道：“師娘好，給您添麻煩了。”
聽到任衛(wèi)東叫師娘，范修正笑了。
張秋文連忙擺手說“不要這樣叫，還是叫嫂子吧。”
范修正接話道：“叫什么都行，什么都一樣。”
師娘張秋文，長得文靜秀氣大方，穿著打扮樸素，給人印象不俗。
后來從師傅口里知道，二人結婚后，張秋文一心掛念著丈夫，范修正也覺得一個女人在家種地也不容易。生第一個孩子時，帶著孩子在礦上住過兩次，沒住多長時間就回了老家。第二個孩子出生以后，就把她們娘仨接至身邊。
趕集上店，買米買面，油鹽醬醋，炒菜做飯，是她的工作，丈夫下班回家有熱湯熱飯，孩子健康成長，是她的職責。只要溫暖幸福，當家的安全就會更有保障。
她們兩個孩子，大的是女兒，在鎮(zhèn)里中學上初二，小的是兒子，剛兩歲。
見到范修正兒子，任衛(wèi)東掏出花糖，遞給他道：“來，小家伙，吃糖。”
“叫叔叔，說謝謝。”張秋文教孩子道。
“謝謝叔叔。”小家伙手里接著糖，奶聲奶氣地大聲喊道。
范修正悶上茶，洗好茶碗。任衛(wèi)東反客為主地給夫妻二人倒上水，端到跟前。
見兒子追著媽媽要奶吃，張秋文笑嘻嘻說：“你都兩歲了還吃奶，叔叔笑話你。”但她還是解開懷，不避人地把乳房塞到給孩子嘴里，聊著天：“你一個高中畢業(yè)生，下井挖煤有點虧了，最好想想法子，找找人調到井上來。”
“干啥不是干，有碗飯吃就行。窮命人，窮打算，想多了也沒用。”任衛(wèi)東苦笑道。
“你和俺那當家的一個想法，與世無爭，埋頭干活。可是人只有一輩子，也不能窩窩囊囊活下去。都說三百六十行，行行出狀元。那是官話，糊弄咱們這些人的，可別信以為真。是人就要有抱負，不能荒廢自己。聽說礦務局職大年年招生，抽空看看書，明年試試，考上也說不定呢。畢業(yè)后，在礦上找個媳婦，好日子就來了。”張秋文笑道。
說話間，師娘放下兒子，進進出出，炒菜做飯，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地響起，隨之炒菜香味飄入鼻內，不一會兒幾盤小菜端上飯桌。
師徒兩個對飲起來，菜香、奶香、酒香彌漫在小屋里。
“少喝酒，多吃菜。”摟著孩子笑瞇瞇地看著他們，張秋文不時地插話。
一來一去，一瓶半白酒下肚。
自以為酒量不錯，任衛(wèi)東感覺有點暈暈乎乎，看著師娘慈祥的神情，還是充好漢地喝下去。
酒喝得有點多，離開時任衛(wèi)東有些語無倫次。
師娘張文秋要范修正送任衛(wèi)東，他卻硬撐著沒答應。
“以后有時間常來，嫂子給你做好吃的。”臨別時，師娘張文秋囑咐道。和娘說話一樣柔情，一樣恩慈。
任衛(wèi)東醉眼迷離答應著，腳步還算穩(wěn)當。
